“你妈都快死了，还发这种朋友圈？”

文：晓子君    来源：零度优雅

1

今天写个随笔。

有个读者，在后台留言，说了个事儿，引人深思。

他说，岳父患了一种慢性病，久治不好，花空了家里的积蓄，最近病情加重，医生说可以通过化疗缓解疼痛，同时也能延长生命。

妻子要他借钱替父亲治病，他说，岳父已经出院了，而且老人家的意愿是，治也是白治，早晚会走，不想再承受化疗的痛苦。

基于此，他不想因为岳父的病，把一大家人的生活拖垮，所以不想借钱再把岳父送进医院。但妻子认为，生命大于天，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死掉，哪怕贷款或卖房，都得治。父亲死在医院的病床上，比死在家里体面多了。至少，作为亲人，无憾。如果他不肯借钱替她父亲治病，就离婚。

这个读者说，不是他不借钱替岳父治病，关键是，岳父不肯住院。他能理解老婆的心情，但也得面对现实呀。

如果真因为这事，闹离婚，他表示，挺委屈。

2

这个读者的难题，让我想起了我舅妈。

昨天，我表弟发了一个朋友圈，是在高铁站候车的一段小视频。配一句文字说明：生活逼的！

下面有人评论：你妈都快要死了，还有心思发朋友圈，还跑出去打工，孝心何在？！

表弟回复：不要站着说话不嫌腰疼。

两人在圈里怼。我看不下去了，让表弟把那条朋友圈，删了。

作为亲戚，从情感上来说，我也无法理解表弟。妈妈命都快没了，作为子女，难道不应该陪母亲走完生命最后的时光吗？但从现实来说，挺理解他：一个成年人的无奈和崩溃，往往都是从缺钱开始的。

我舅妈得了癌症，晚期。辗转多家医院治疗，但都没有效果。现在，就靠吃药缓解疼痛。

我舅妈今年65岁。是个苦命人。

舅舅去世得早。舅舅去世那年，我18岁。舅舅喝醉了，赶集时路过一座桥，不慎从桥上摔下去，死了。

舅舅离开我们已经有20多年。舅舅走那年，表弟才9岁，表妹才7岁。舅妈没有改嫁，靠做农活，卖点粮食，把俩孩子养大。

谁能想到呢，她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，还没来得及享受晚年之福，却得了绝症。命运之于我舅妈，真的太无情了。

3

舅妈患的是子宫癌。医生说，发现太迟了，这个病，如早期发现积极配合治疗，是有望康复的。

一年来，表弟带上舅妈先后在遵义医学院附属医院、重庆西南医院治疗。他打工挣的积蓄，全部花光了。上个月，西南医院建议化疗，尽最大努力，让患者延长生命。

表弟打算卖房。舅妈死活不同意，并拒绝化疗。舅妈蹲在医院大门的一个角落，把自己蜷成一团，头深深地埋在怀里的样子，令人心疼落泪。

舅妈那边的亲戚，埋怨表弟没继续为舅妈治疗。表弟带舅妈回家后，那边的亲戚各种语言刺激他，说他真狠心，可以眼睁睁看着妈妈承受病痛折磨。

表弟今年31岁，有俩孩子，他爱人没有工作。靠他一个人在外打工挣钱支撑家庭。

这个月中旬，我们去看望舅妈。舅妈的精神还不错，跟没病似的。她说，不疼的时候，我还能下地干活。她还说，放弃治疗，是她的决定，这个病没治了，就完全没有必要让儿子倾家荡产。

可怜天下父母心。能理解舅妈的决定，也能理解表弟的心情。

生命的尽头，治还是不治?这是一道最难的考题。站在子女的立场来看，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病魔折磨至死？站在病人的立场来看，自知病魔无治，不想拖累亲人于是放弃治疗，这是大爱的一种体现。

那位扬言不替父亲治病就要和丈夫离婚的女人，以及，知道母亲病情严重也要外出打工的表弟，他们内心的痛苦和挣扎，是外人难以体会得到的。

生活中，明知那个病是个无底洞，花光所有甚至不惜欠下巨债也要治，最终病人还是离去的例子，不胜枚举。这是一种仪式，一种尊重死亡、敬畏生命的仪式，很悲壮。

我更愿意相信，那位读者的爱人，只是无法接受父亲的意愿，从而向丈夫发出威胁。也更能理解表弟不能陪在母亲身边的无奈：生活于他而言，实苦而又无情。没有钱拿什么替母亲买药缓解她的疼痛？没有钱如何撑住已经摇摇欲坠的家庭？

4

我一直认为，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人，都是活得明白的人。对于这种自知生命无多，不愿拖累家人的病人，我十分敬佩。

生命只有一次，谁不希望自己能够多活一天，多看一眼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，多享受一番天伦之乐？作出放弃治疗的抉择，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！

生为子女，我能理解那位读者的爱人的心情，也对表弟在舅妈重病时外出打工表示无奈。

子君为此专门咨询了律师。律师说， 常理下，对于追求生存时间还是生存质量，重症患者是有选择权的。从法律上来说，如果重症患者意识是清醒的，本人强烈要求放弃治疗或主动选择放弃治疗，这是他的权利，应该尊重他的意愿。

死亡，有一万多道门，人们各自退场离去。治和不治，都是没有对错之分的选择。治，可能多一分钟心跳，多一天活着。不治，病人可能走得更安详、更有尊严。只要是充分了解病情，凭自己良心、凭自己思想做出的选择，我觉得都是正确的。

——完——

PS：前些天去看我舅妈了，她精神状况还好，说话声音洪亮，不时还能看到她的笑脸。

心里真的很受震撼。很难想像，也十分敬佩一个绝症病人，活得如此阳光。健康的我们，因为生活中一些不尽如人意的事而忧心焦虑，为一些不值得的事而郁郁寡欢，有时想想，相比病人而言，我们的欲望太多了。

愿我舅妈一直拥有这样的良好心态，与病魔抗争到底，多活一天，就多看一眼人间的盛世，和太平。

说点题外话：熟悉我号的读者应该都清楚，因为粉丝不多，加之阅读越来越低迷，越来越难以接到广告了。但我仍然在坚持，只为一份热爱。往后，我会选择一些正规，有信誉的产品和商家进行合作分销，挣点写稿时的茶水钱。如果产品你刚好需要，就捧个场。不需要也没关系，给我的原创文，点个在看，也是一种莫大的支持和鼓励。

作者简介：晓子君，资深媒体从业者。零度优雅是他的后花园。这里有活在底层里的欲望和坚守，有人性撕裂下的爱恨情仇。他写世情，道尽人间沧桑；他写人性，让人灵魂战栗；他写疼痛，如春风化雨。公众号，零度优雅（ID：ldyywx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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